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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上空留馬行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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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上空留馬行處

允棠手指劃過杯沿,擡眼問道:“我母親是什麽樣的人呢?”

瑄王沈吟片刻道:“你母親和你一樣,都是父親親封的郡主,不同的是,她從小隨軍,性子更硬朗些。”

“那王妃呢?可與我母親要好?”

突然被問到,瑄王妃楞了一下,旋即有些不自然地笑笑,“我?我是與王爺成親之後,才見過永平郡主的,算不得相熟,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。”

允棠輕描淡寫道:“如此真是太可惜了,我還想著二位能知道我父親是誰。”

瑄王聞言與瑄王妃對視一眼。

官家冊封文安郡主之後,消息一夜傳遍汴京的大街小巷。

瓦子裏也開始講以她為主角的故事,說她一生傳奇的母親,說她那神秘的父親,更有甚者還杜撰神話故事,說她那父親乃是什麽大羅神仙。

有人大聲叫好,也有人嗤之以鼻。

生父不明,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,不過礙於郡主的身份,百姓們只能茶餘飯後,在瓦子裏和深巷裏議論,可時間一長,各色流言便接踵而至。

瑄王自然也聽到過不少。

可如今聽她自己提起這尷尬的身世,瑄王反倒不知如何應對了。

允棠以手托腮,看著夫婦倆面色變了又變,嘴張了又張,精彩程度不亞於川劇變臉,不由得笑出聲來。

“三伯父,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,至於生父是誰,我並不是很想知道。”

瑄王倒是鄭重其事,“如今這瓦子裏龍蛇混雜,說書的那些人不辨是非、口無遮攔,是該好好整頓下了。”

瑄王妃忙在一旁賠笑。

“無妨,我去聽過,還挺有意思的。”允棠滿不在乎。

瑄王讚許道:“郡主果然是有容人之量啊。”

一名婢女從外面進來通報,“殿下,蕭洗馬在門外,說要接郡主回去。”

“蕭卿塵?他怎麽來了?”

瑄王妃道:“王爺怕不是忘了?他可是我們郡主未來的夫婿,這外面天寒地凍的,眼看就黑了,他擔心也是有的。”

允棠借機起身,“如此,我便告辭了。”

不知何時開始,竟悄悄落了雪,大片大片鵝毛般的雪花簌簌飄轉,盤旋而下。

有婢女過來撐了傘,一行人稀稀落落將她送出門。

蕭卿塵執鞭立在臺階下,活像一尊雕像,直到見她的身影,才展開笑顏迎了上來,遞上手爐,柔聲問道:“冷嗎?”

她搖搖頭。

扶允棠上了車,蕭卿塵回頭,朝瑄王夫婦一頷首,轉身上馬,跟著馬車漸漸遠去。

“王爺,郡主今天問的那些話,到底是何意啊?”瑄王妃問。

瑄王哼了一聲,“不過是小女兒家心思,裝模作樣罷了。事關生父,嘴上說不在乎,其實心裏介意得要命吧,明日我還是找些人,去瓦子裏敲打敲打,叫他們嘴上有個把門的。”

瑄王妃挎上夫君的手臂,轉身往回走,“她不過是一個剛及笄的小娘子,王爺為何總同她來往?每回都要獻禮不說,還對她有求必應的?”

“她如今,可是父親和中宮那位面前的紅人,天天耳濡目染的,自然知曉得比旁人多,她能幫我得聖心,而她要的,於我不過是舉手之勞,何樂而不為呢?”

“話說回來,她跟永平郡主是真像,剛才席間,我都有些恍惚了。”

瑄王點頭稱是,“我又何嘗不是呢,不過看她也是個心思縝密的,不似崔清珞那般單純,等她再長大些,該更難對付了,還是盡可能不要與她為敵的好。”

“她是聰明人,看出太子不過是個草包,這才來投奔王爺的。”

瑄王得意地笑笑。

兩人相擁著進了屋,瑄王妃又為瑄王斟上茶水,“那王爺覺得,她父親會是誰呢?”

“還能是誰,當然是我那不成器的六弟了。”瑄王將茶盞拿在手中輕輕轉了轉。

“瑾王殿下?”瑄王妃驚詫,“王爺又是如何知道的?”

“我也是後知後覺。”瑄王嘆道,“你想啊,崔奉前腳奉召進了京,秉鉞後腳就斷了腿,然後父親又執意冊封這小丫頭當郡主,說什麽收義孫女,都不過是幌子罷了。以父親的性格,允棠是蕭家血脈,就必定要冠蕭姓的,這事沒的商量。”

他輕抿一口茶,繼續道:“當時恰逢西北戰事,我還勸父親逼崔奉出征,如今想來,父親對崔家有愧,自然是不肯的,若我當時便能察覺,唉!”

瑄王妃驚道:“如此說來,楚妙君早就知道了?她竟忍得住緘口不言!”

瑄王嗤笑一聲,“保不齊父親要顧及皇家顏面,下了明令要將此事瞞下,她胡亂說,豈不是抗旨?”

“她不說我不說,又有誰會知道?真是榆木腦袋!”瑄王妃忿忿道。

“木已成舟,還是十幾年前他們成婚之前的事,跟你說了又能如何?”

話雖如此,可瑄王妃還是耿耿於懷,這麽多年,無論是楚妙君還是楚翰學,只要遇到事情,無論大小,都會跑來找她這個大姐姐拿主意,如今這麽大的事,竟然也能裝作若無其事了!

改日定要當面問問清楚才行!

忽然一個念頭閃過,瑄王妃呆呆看著官窯瓷瓶中的綠梅出了神。

“在想什麽?”

“王爺,崔清珞當年身亡,流言都說是意外對麽?”瑄王妃眼睛一亮,“若是有人知道,她肚子裏的孩子是瑾王的呢?”

“你是說...”

瑄王妃起身,試著分析道:“當年他與珩王風頭正盛,甚至蓋過太子,若他與崔家真的結親,那...”

“那另外兩方絕不會坐視不理!當時朝中不少大臣,以各種理由阻撓過秉鉞與崔家的親事。”瑄王恍然,拍案道,“如此便能說得通了,從邊關返京的路,崔清珞隨軍走過無數次,怎會失足墜崖?”

“可太子懦弱,中宮那位素來以溫和聞名天下;賢妃又常置身事外,從不爭寵,到底是誰下的手呢?”

“你看到的,不過是人家想讓你看到的。賢妃現在不爭,是因為秉鈺戰死,秉鑠又拖著副殘軀。”瑄王冷笑,“我這道貌岸然的兄弟們吶!無論是誰做的,都會將文安郡主,和她背後的崔家,推向我這一邊,這就足夠了。”

瑄王妃媚笑,“那看來,我們得幫幫郡主,早日找出殺母仇人才是啊。”

*

再說允棠坐進馬車裏,只覺得整個車廂裏都暖洋洋的,掀開手爐看,裏面的碳也是新換的。

聽得北風呼號,她掀開厚厚的帷裳,冷風帶著雪花一下子灌進來,她瞇了瞇眼,擡眼見蕭卿塵脊背挺直,端坐在馬上,耳朵凍得通紅,忍不住喚了他一聲。

蕭卿塵轉頭,朝她笑了笑,“快回去,仔細凍著。”

“你也上來吧,我有話問你。”

蕭卿塵撇撇嘴,“我不敢,怕你說我有輕薄之意。”

“那算了。”

允棠賭氣似地放下帷裳,才這麽一會兒,手都僵了,忙捧起手爐。

車子忽然停下,她身子向前一聳,隨後一個裹著冷氣的人兒鉆了進來。

蕭卿塵搓搓手,笑道:“這裏面還真暖和啊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在瑄王府?”

“你之前不是說了今天要去大獄嗎?”蕭卿塵吸了吸鼻子,“我有事耽擱了,去時你已經走了,守門的獄卒說你跟瑄王走的,我便來了。”

“找我有事?”

蕭卿塵悻悻:“沒事我還不能看看你啊...”

“今日是冬至,你該跟國公爺吃頓團圓飯的,他才凱旋歸來,你若能去,他一定很高興。”

“你怎麽也開始替他說話了?”蕭卿塵臉拉得老長,“我不去,我一個人挺好的。”

允棠無語。

明明生理年齡她才十五歲,蕭卿塵已經二十了,可每次見面她總是忍不住這樣苦口婆心是為什麽,活像個老媽子。

罷了,罷了,關她什麽事。

見她把頭別過去不說話,蕭卿塵以為她生氣了,開始試著找話題。

“對了,運送縈竹的車壞了,可能還要在路上耽擱一日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軍中將領倒是有幾個姓萬的,可沒有叫萬起的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蕭卿塵忍不住,伸手扳過她的身子,“你不要生氣啊,我去就是了。”

“嗯?”允棠還在狀況外。

“我說,一會兒把你送回去,我就去國公府。”蕭卿塵松開手,委屈道,“我今天在外面奔走一天了,來接你不過是想多看你幾眼,聽你說說話,你再多氣一會兒,崔府就要到了。”

“我若不喊你上來,不是也說不上話?”允棠哭笑不得,見他嘴癟得更兇了,無奈道,“好,你想聽什麽?”

蕭卿塵往她身邊湊了湊,咧嘴笑道:“說什麽都行。”

她歪頭想了想,輕嘆口氣,“谷平顯這條線索也斷了,雖然他說的話我還沒查證,不過這件事八成跟他沒什麽關系,倒是瑄王妃...”

聽到這,蕭卿塵板起臉,“他們夫婦都狡猾得很,我不希望你總跟他們來往。”

允棠笑笑,“瑄王立功心切,我還指望著他給我盯死崔清瓔呢,還有,下迷藥的事,很可能跟楚家有關系。”

蕭卿塵驚道:“楚家?楚翰學?”

“沒錯。”

“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!”蕭卿塵攥拳在膝上一頓,咬牙道,“要不明天我把他劫來,暴打一頓,看他說不說!”

允棠當然知道他在哄自己開心,噗嗤一笑,嗔道:“別胡說八道!”

她低頭嫣然一笑,搖曳燭火柔和了她的輪廓,更增添幾分柔情綽態,蕭卿塵看得癡了。

再想起那日捏過的小手,他心癢癢的,鬼使神差又伸出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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